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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戴著面具的小木偶:但我早就忘記自己原本的樣子】

#過度努力 #文摘

「做自己,只是讓我變得很奇怪、讓身邊的人丟臉而已。」

美惠說著這句話,面無表情。中性打扮與外表的美惠,有著與他外表風格不同的名字。從名字與外型的衝突,隱約可以感受到,他對自己的看法,與原生家庭、父母期待的可能落差。

「從小,我媽媽希望我看起來可以『淑女』一點。她會買裙子洋裝給我和姊姊穿。姊姊比較可以做到穿著很淑女,動作也很有氣質;我就沒辦法,怎麼穿怎麼彆扭。」

美惠聳聳肩,帶著一點「我無所謂」的帥氣與灑脫感。「小時候,我會為了不想穿她規定的衣服,打死不出門,不管是上學、還是出門逛街、吃喜酒之類。」

「媽媽當然很生氣,會一直打我,打到我穿為止,我就更不肯穿。有一次,媽媽甚至氣到受不了,大聲吼我說:『我真的很後悔生了你!你給我滾!』」

想像那時的狀況,我忍不住替他難受。「那時候,你幾歲?」

「只記得我還很小。那是我第一次認真思考:『如果我離家出走,我可不可以活下去?如果不行,我得去依靠誰?』」

「後來呢?」

「後來當然發現,沒有人可以依靠、沒有人可以收留我啊!」

美惠大笑,像是講著別人的事。

「所以我就是忍,想著有一天,我可以靠自己自力更生,搬出去這個家之後,我就能穿我自己想要的衣服,做我自己想做的事。」

「只是,慢慢發現,『自己』好像是奇怪、丟臉的。我不想穿女生的衣服,對於女生喜歡的東西,像是玩具、首飾、化妝品,我也沒什麼興趣。我喜歡打球,會跟弟弟玩在一起。年紀越大之後,這些行為,被那些大人,包含我媽、學校老師,覺得我很奇怪。」

美惠緩緩地說,我慢慢地聽。

「記得國中的時候,有個親戚來家裡,我跟他打了招呼就進房間,當時我覺得他表情有點怪異,但我沒想太多。

後來親戚走了,我媽像瘋了一樣衝進我房間,拿掃把狂打我。我無緣無故、沒頭沒腦地被暴打一頓,超誇張的你知道嗎!後來我才知道,那個親戚離開時,對著我媽說,我這個樣子,不會是同性戀吧?

他跟我媽是同個教會的,我也知道我媽對同性戀,根本就無法忍受。所以聽到他這麼說,我媽大概覺得很丟臉。」

講著這些經驗的時候,美惠還是笑。

看著他的笑,我的心裡很酸、很酸。

「從此我媽更拼命地想糾正我,從服裝、行為到思想,我超像活在思想改造營一樣,而且她還要我上教會,『洗滌污穢的思想』。我當然是能逃拼命逃,能陽奉陰違就陽奉陰違。幸好那時候上學都是穿制服,平常上教會,被要求穿裙子,我就讓自己像木偶一樣,從穿衣到上教會到回家,做完這一整套儀式,就是忍耐。」

「你怎麼看那時候發生的這件事?怎麼看自己?」我問著眼前一直保持微笑的美惠。

「當然覺得自己很慘啊!不過,從那時候起,我覺得:『做自己』好像是一件污穢、有罪的事。從別人的眼光發現,別人覺得我是爛的、髒的、噁心的,很糟糕的。

雖然如此,我還是很想穿我想穿的衣服,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。

考大學時,我填了一個離家很遠的學校,『不顧我媽反對』一定要離開這個城市,我媽那時非常生氣,但不管如何,我還是成功逃離了。」

不論說到多麼難受的經驗,美惠總是笑著。

「後來,你和媽媽、和家人的關係,有什麼變化嗎?」我問。

「後來,就是久久回去一次,衝突是比較少,只是,我媽講話還是一樣惡毒。不過隨著我姐出嫁、我弟大學之後根本不回家,我媽對我的態度有比較好,但是,她變得很依賴我,常常要求我可以幫她做很多事情,用的方式就是,啊,你很懂的,就是常說的『情緒勒索』!」美惠拍著腿大笑。

「不做的話,就是我很不孝,或是她很慘、養小孩很辛苦,結果長大都沒人感謝她。其實,從小她就比較疼大姊跟弟弟,最不喜歡的就是我,但是現在,她最依賴的卻是我,很諷刺吧!」

美惠總是笑,說到特別痛的,他笑得特別開心。

「現在,她如果想到,就會打電話給我,要我回家,或是要我去問弟弟要不要回家。弟弟從幾年前就不太跟家裡聯絡了,偶而還會接我的電話。我媽會時不時打來哭訴,說她為這麼家努力那麼久,都沒有人愛她,小孩都不回家。

我本來覺得,我也只是聽應該還好。只是最近發現,現在看到她打來,常常會有心悸、喘不過氣的感覺,醫生說,我可能有焦慮症。」

美惠嘆口氣。「我覺得很煩,也想跟我弟一樣不回家、不接電話,或是跟我姐一樣裝忙,一推三四五敷衍她。只是,看我媽這樣,很可憐。」

「那你現在,能回家嗎?」

「回是能回,就是痛苦。她沒辦法不念我,也沒辦法不對我失望,我卻是她現在唯一留在身邊的選擇。」美惠笑了,笑容的苦澀,讓人不忍咀嚼。「所以我會讓自己變回以前那樣,沒有感覺,這樣在家裡比較待得下去。」

「不過日常生活裡,我似乎在哪裡都沒有歸屬感。面對別人對我的要求,我不敢拒絕,我怕別人不開心。為了不讓別人難受,我就關閉自己感覺,待下去,直到我在一個地方待不下去為止。」

「你好像覺得,一定得順著別人、改變自己,你才能在一個地方『有位置』、才能待得下去?」我忍不住問。

「對啊,很諷刺吧,逃出家是為了『做自己』,但是後來卻發現,在哪裡,我都不敢『做自己』。」他沈默了一陣,突然抬起頭看向我。

「我發現,我早忘了,『自己』到底是什麼樣子。」

在日常生活中,我們把自己一點一點地交了出去,用來交換愛、交換不被責罵或鄙視,希望被接納,或是希望能在這個世界上獲得一點位置,能夠生存、能有一點喘息的空間。

就在這樣的生活中,我們勉強自己、也丟失了自己。而自己,原本又該是什麼樣子?

我們還記得嗎?

本文摘自《過度努力:每個「過度」,都是傷的證明》一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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